摩伊奥酒吧（6）
六、亚热带花园
猫的鼻子很灵，能够长久记住细微的气味。例如，木兰花和葡萄柚，李澄澄记得很清楚这属于谁。
从逢源路126号出来，走到道路尽头左拐进入恒盛路，直走经过三个红绿灯，就能看到那家24小时的便利店。
李澄澄拐了个弯，从后门旁若无人地走了进去。她经过一排排货架，走到收银台面前，抬起头，发出了一声绵软的“喵~”。有个人从收银台后面走了出来，愈是靠近愈能感受到她身上的香味，宛若置身于亚热带花园，葡萄柚的酸涩，木兰花的淡香，李澄澄微微眯起眼睛，用湿润的鼻子感知对方的气味。
潘奕看着地上的这只尾巴尖左右摇晃的小橘猫，蹲了下来，摸摸她虎头虎脑的小脑袋，然后从包里拿出鱼罐头，打开，放到她面前。强烈的吞拿鱼鲜味诱惑着小橘猫，让她顾不得其他，本能地埋头开始暴风吸入。潘奕再次伸手摸了摸这只最近出现的常客，起身走回自己的岗位继续煮车仔面。
吃饱喝足后，李澄澄发出一声满足的“喵~”，跳上一旁的纸箱，躺下来，安心地闭上了眼睛。潘奕看了这个柔软的橘色毛团，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。
晚上7点半，潘奕打完下班卡后准备离开，回头看了一眼，纸箱上那团橘色已经离开了。
同一时间，李澄澄走进了摩伊奥酒吧。
“嗨。”她跟李子眠打招呼。
李子眠抬头，瞳孔骤然放大，大声吼了出来：“李澄澄！你在搞什么！”
“怎么了，不喜欢我今晚的样子吗？”李澄澄不解地耸耸肩。
“你能不能好好捏脸，这是什么鬼！”
李澄澄今晚没有变成金发大波浪的美女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成潘奕的样子，但是这个念头一直挥之不去，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，她已经复制了潘奕的外表——1米78的高个子，黑色棒球帽，黑色长风衣，黑色牛仔裤，黑色马丁靴，只差潘奕身上木兰花和葡萄柚的味道。
“这是谁啊？”李子眠又问了一句。
“……不重要。”鬼使神差一般，李澄澄今晚铁了心要保留潘奕的样子。
“昨晚金发碧眼的美女可是让我们销售额直接翻了好几倍呢……啧啧啧，你今晚这幅行头，干嘛，要搞哥特风les吧？”
“你有意见就自己变金发碧眼吧，我干活了，拜。”李澄澄瞪了她一眼，毕竟她还记着昨晚李子眠独自去风流的账。
“那好歹也变点头发吧，变个光头算什么……”李子眠悄悄在背后嘟囔了一句。
今晚的客人少了很多，毕竟大家心心念念昨晚的大波浪美女，结果看到吧台后面的调酒师换成了这个雌雄莫辩黑色禁欲性冷淡风，大多失望地转身就走。
李子眠心情倒是矛盾，一边惋惜今晚的销售额，一边暗自庆幸今晚可以轻轻松松摸鱼度过。李澄澄在吧台后面，画着黑色眼线的眼睛不时抬起来，看一看在场小酌的人。
晚上9点32分，李子眠看到“李澄澄”推门走了进来——不对，这个气味不对，不是李澄澄……她赶紧扭头，没错，真正的李澄澄毫无察觉正站在吧台后面整理酒架，糟糕，看来是本尊出现了！她飞快跑到李澄澄身边，猛地一扯，两个人一起蹲到地上，李子眠飞快地向对方解释刚刚出现的情况。
“啊？”轮到李澄澄瞳孔地震了。
“赶紧，变个别的，不然要露馅了。”
“我，我变什么啊，一时半会没头绪！”李澄澄也很慌张。
潘奕走到吧台前，明明刚刚看到一个酷似自己的背影，现在人又看不到了。
“喝点什么？”李子眠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，努力整理自己的情绪。没错，眼前的这个人跟李澄澄刚刚的样子一模一样，（原来真的有1米78还好看的光头！）真没想到李澄澄竟然变身翻车了。
潘奕没有看李子眠，而是盯着刚冒出来的李澄澄。李澄澄自然重新捏脸了，只不过一时间想不到要变成什么样子，情急之下瞄到了啤酒瓶上的广告，索性变成了广告里的啤酒女郎——大大的敞口领，鼓鼓的泡泡袖，黑色镶花边的束腰短裙，穿着这样传统的德国巴伐利亚民族服饰，端着一大杯啤酒站在摩伊奥酒吧里，毫无违和感。
“嘿。”潘奕的眼睛一直盯着这个新鲜出炉的“德国啤酒美女”，站在一旁的李子眠对潘奕来说与空气无异。
李子眠盯着潘奕，一来她很诧异这个高个子黑风衣竟然是女的，二来她发现潘奕这个人有点不对劲，她身上有种跟其他人类不一样的味道，哪怕她用了木兰花和葡萄柚的调香来掩盖，还是被李子眠察觉出来异样。究竟那个特殊气味是什么呢？
李澄澄假装认真地洗杯子，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，明明自己已经变成了另外的样子，却还像做错事害怕被拆穿的小孩一样，躲避着潘奕的眼神。
“嘿，”潘奕在吧台旁边坐了下来，继续盯着李澄澄，“今晚的特色菜单是什么？”
“‘血色玛格丽特’。”李澄澄随意胡诌了一个名字。
“那我就要这个。”潘奕依旧直直地盯着李澄澄，直到后者脸颊发烫。
“你帮我顶一下，我要去趟洗手间。”李澄澄悄悄地在李子眠耳边说。
“那个血色什么东西的我不会调啊，”李子眠面露难色，“你什么时候又新创了这个东西。”
“没事，随便加点蔓越莓汁就好。”李澄澄拍了拍李子眠的肩膀，委以重任之后溜了。
李澄澄推开洗手间的门，走到洗手盆前打开水龙头，哗啦啦的水声也无法掩盖她剧烈的心跳声。那个人竟然出现了，这还是自己第一次以人形出现在她面前……李澄澄把双手放到水流中，一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指，一边回想遇到她的情景。
潘奕一直都戴着黑色棒球帽，李澄澄遇见她的时候，潘奕在动物园的休息站里当销售员。当时李澄澄是一只又饿又累的小猫咪，却偏偏误入了猴子山，被好几个凶巴巴的猴子追着跑。光天化日之下李澄澄不好直接变成人形，只能到处逃窜，狼狈至极。这时候潘奕走了过来，她拿着一根热狗肠，趁着四下没人丢进了猴山里，猴子们闻到热狗的香味蜂拥而上，李澄澄趁机逃了出去。但是全程潘奕都没有看一眼自己，李澄澄无法确定潘奕是想救这只可怜的小猫咪，还是单纯无聊了想耍耍猴。
后来潘奕离开了动物园，去快餐店当服务员，再后来，就是现在这家24小时便利店。李澄澄总是能找到她，毕竟1米78戴黑色棒球帽的高个子光头很有辨识度。
“嘿。”
被发现了。
潘奕走到李澄澄身后，双手撑在洗手台上，正好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将这个啤酒女郎禁锢在怀里。
水龙头还是哗哗哗地流水，李澄澄睁大眼睛，看着镜子里的棒球帽微微弯腰，凑到自己脖子间，吸了一口气，而后缓缓抬头，笑着对镜中人影说，“找到你了。”潘奕笑起来的时候，眼眸闪现出淡淡的橙黄色，仿佛透过这个德国女郎，看到了那团柔软的橘色。
大大的敞口领上，胸脯因紧张的喘息而上下起伏，李澄澄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，她知道了吗，她知道自己就是那只每天跟着她的橘猫了吗，不可能，人类的鼻子辨认不出这么细致的气味……尽管如此，李澄澄还是心虚地不敢直视她。
“砰砰砰——”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这场暗流涌动的较量，潘奕进来的时候，把洗手间反锁上了，现在从外面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女声，“好了没啊里面！”
李澄澄转身开溜，潘奕把手放到水龙头下开始洗手，眼神却依旧跟着李澄澄。打开门后，外面排队的女人看了一眼面色潮红落荒而逃的啤酒女郎，又看了一眼认真在洗手的高个子风衣，嘴里低声嘟囔了一句，“开个房啦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