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眠（4）
18.
边境。
没想到真的撑到了边境，我恨不得一口亲在方向盘上。转头对艾比笑笑，她握住我的手，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。
车子在例行检查的位置停了下来。
艾比正要下车的时候，我拦住了她，“你先在车上等我，我用‘克里斯汀’去碰碰运气。”
艾比想了想，把什么东西放到了我的手里，“小心点。”
是她的配枪，重点巡警才有资格拥有的X372轻型武器。
“应该是用不上的，”我笑笑，“……希望用不上。”
我一个人走进风雪中。奇怪，边境应该都是智能检查系统，但是今天所有的系统都关闭了，只剩下一个窗口，后面坐着个年轻的男人，一边打哈欠一边看夏天的球赛重播。难道冬天智能检查系统全都停滞了？
我忐忑不安地走前去。
“请出示身份。”男人的眼睛始终盯着球赛。
调出克里斯汀的身份，祈求幸运女神能够再次眷顾我。我的心在厚厚的御寒服里扑通扑通狂跳，手按在艾比的枪上，做好了硬闯过去的准备。
“可以了。”
绿灯亮起，边境打开了。顺利得有点不可思议……不过我来不及想那么多，直接回到车上迅速启动，以最快的速度逃离。
19.
“刚刚还好吗？”
“没有……出奇的顺利，马上就通过了，你注意到边境的智能检查系统都关了吧？”
“对。”
“砰——”一声巨响打断了我们的讨论。车子在越过边境后不久，正式寿终正寝。我的大脑飞速思考，我们现在处于两国的交界地，一个灰色缓冲区，要找到新的车子，必须要到两百公里外的城市。也就是说，现在我们必须下车徒步走到冰原上的休息站。但是我和艾比又饿又累，贸然走入风雪中，可能还没找到休息站，就会……
艾比可能也在跟我想着一样的事情，她紧紧地皱着眉头，死死地盯着外面似乎不打算停歇的风雪。
车上的暖气早在半路就坏掉了，现在车里的温度越来越低，我们已经穿上了全部御寒装备。
“艾比，”我看着她，在厚厚的头盔里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空间，“我们死在这里的话，是不是会被冻起来？”
我听到艾比的声音，“是啊，几千年后我们成了冰雕，被考古专家从冰川上凿下来，送进博物馆，下面还会放着个名牌——‘凯丽和艾比，试图开着破车挑战冬天的蠢蛋’。”艾比面无表情地说完这些。
我被艾比逗笑了，头盔上尽是雾气。虽然只认识了短短两天，但我们竟然一起经历了生死，想想也是不可思议。
“艾比，话说你为什么要跟我一起逃出来呢？你留在T市应该是安全的。”
“有道理，那我回去了。”艾比佯装要开门下车。
“……”
20.
呼啸的风雪声中，我听到了一些别的声音，像是有什么正飞速地朝我们靠近。
“你听到了吗？”我问艾比。
“什么？”
我站起来，四处张望，正前方茫茫白色中出现了一个黑点，而且越来越大。
“有车！”我大喊，迅速打开车门跑了下去，狂风让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。
没错，听声音大概是一辆重型车，正飞快地朝我们开过来。我朝车子的方向艰难地跑过去。
“你要干嘛！”艾比几乎是吼出来，跟在我身后。
我一边跑一边确认了艾比给我的枪还在我身上，OK，希望待会不要用到它……
车子越靠越近，飞溅起两边高高的雪花。我跑到车子正前方，张开双臂，死死地盯着它，那就拼死一搏，来吧——
“你疯了吗！”艾比在我身后发出的声音像是某种野兽的嘶吼。
车子越靠越近，刺眼的车灯让我眯起了眼睛……
“嗞——”
“砰——”
我重重地倒在了地上，压住了艾比。我看到艾比的嘴在很夸张地动，但是我听不见她的声音。那声巨响过后，我的世界完全安静了。
“我只是想引发紧急制动让它自己停下！”我很努力地大叫，但是突然失聪的我听不见任何声音，甚至听不见猛烈的风雪声。
艾比的眼睛红红地，死死地盯着我。
21.
车停了下来，紧急刹车让它在前方拱起了高高的雪堆。
我再一次摸了摸枪，往驾驶舱走去。艾比紧紧地跟在我旁边。如果待会和车主发生争执，我会让枪来说话。
不过我的担心多余了，驾驶舱竟然是空的，一辆空车，一辆在冬天驶入两国缓冲区的空车！我开心得几乎要跪下来大哭。
这是一辆完美的重型车，能够安全地在恶劣的冬天行驶到下一个休息点。不过车子上锁了，这时我再次想起那张幸运王牌——“克里斯汀”。我尝试用克里斯汀的身份解锁。
“Welcome.”
幸运女神并没有放弃我们，驾驶舱的门打开了。惊魂未定的我们钻进驾驶舱里，回到温暖的世界。
风雪声慢慢地回到我的耳朵，刚刚那声巨响的后遗症逐渐消失。
我们得救了。
“你刚刚是送死你知道吗。”才恢复听力就听到艾比的斥责声。
“反正我没死不是吗。”劫后余生的我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。
“随便你。”
“我们去南边吧，听说最南端的P国现在正好是火辣辣的夏天。”我不理会艾比，开开心心地设置路线。
大难不死必有后福，我已经可以想象到和艾比穿着比基尼在沙滩上晒太阳的情景了，嘴里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小曲。
夏天，终于要来了。
后记 - 克里斯汀
最近总是忍不住想起艾比。
“杰西卡，”十六岁的艾比脸红红地，让我很想亲一口。
“嗯？”
“我一定会当上警察好好保护你的！”艾比突然神情严肃地说了这么一句话，我一下子笑了出来。
“你真好。”我抱着她，用下巴蹭蹭她的肩膀。
我不希望你成为什么英雄去保护谁，当英雄太累了，往往活不过几集。我只希望你能一辈子安安稳稳平淡幸福。
在G市上学的时候，我的研究方向是生物学，天天泡在实验室。
我不懂为什么自己被他们选中，明明自己并不优秀。后来才明白那是因为我孑然一人，无牵无挂，方便成为一个随时可以被抹去的工具。
我去跟艾比告别。
“我要去做一个项目，可能要忙好长一段时间，你要好好加油噢。”我努力调出一个大大的笑容。
“我还能见你吗？”艾比欲言又止。
“……当然。”
那是2108年12月27日，天气还没有急剧恶化到现在的地步，我们依旧可以在冬天正常活动。
我挥手和艾比说再见，心里已经知道杰西卡明天就会消失。这是我最后一次见艾比。
项目叫R计划。一个肮脏的东西。
我们开始研究冬眠舱，但直到冬眠舱全面推广和应用后，我才明白自己制造了一个多么可怕的杀人机器。
彼时我已经不是杰西卡，我的新身份叫克里斯汀，属于安全部门的一个幽灵分支，我们用着新的身份，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，完全与外界脱离联系。
真正被恐惧攫住是两年前在X市的第一场测试——72个生命在我亲手制造的机器里消逝。随后艾比所在的T市也进入了目标列表，我开始想方设法让她离开。
遇见那个叫凯莉的女孩纯属偶然。
她正好需要一个“正确的”身份进入管控区域，而我正好需要一个合适的人去“接近”艾比。
凯莉很聪明，轻易地拿到了我的身份。我松了口气。
接下来的事情都变得简单多了，我调整了她的冬眠舱参数，让她在艾比巡逻的那天醒来。至于后续怎么发展，我也没办法控制。我只能在附近找一个废弃的休息站，设置好之后祈祷她们能发现这些数据。
艾比醒来的第三天，信息提示我的身份在设定好的休息站被使用了。我开心地笑起来。
为了促使艾比下定决心逃离，我修改了一部分数据，伪造了杰西卡的死亡。
接着我悄悄挪用了一辆重型车，信息清理干净后设置好前往艾比家的路线。请带着那个正义的傻瓜离开这里吧。可惜我算错了时间，她们在重型车抵达之前就离开了T市。我重新安排了路线。
边境的智能检查系统被我黑掉之后，一些倒霉的政府人员只能从冬眠中醒来打着哈欠上班。他们的冬眠舱都已经被小心地修改过，会短暂地影响一部分认知功能，相信他们不会为难“克里斯汀”。
终于，我的身份在最南端的边境出现。原来你们要去南边啊，真好。
我的动静并不小，他们应该也要发现了吧。我笑笑。地球另一端的夏天阳光一定很好。
-完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