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眠（3）
13.
逃回暴风雪中，我竟然感到无比安心，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赶快联系上艾比。
“艾比……你听得到吗……”。
“艾比……你在哪里……”我的声音颤抖着，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。
“凯莉？”仿佛过了一个世纪，我终于听到了艾比的声音。
“艾比！”我疯狂地大喊，“艾比我在这里！”
我看不到她，能见度依然很低。
“我锁定你的位置了，”艾比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镇定，“你不要动，我正在靠近你。”
“好。”
“刚刚你那边的信号完全被吞掉了，就像进了什么奇怪的地方一样。”
艾比说的应该是刚刚我进入那个房间时候的事情。
“艾比……”
“我来了。”
风雪中艾比在努力向我靠近，我无法飞奔过去结结实实地拥抱她，但此时看到她，无疑给了我极大的安慰。
“天气恶化了，我送你先回去好吗？”艾比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。
14.
“艾比，你跟我进来好不好，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情。”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，这样才能好好地跟艾比讲这件事情。
“怎么了？”
“你今天的任务是不是去检查xx区的休眠舱是否正常运行？”
“对。”
“冬天的时候不能单纯依赖AI警察，是不是因为去年AI警察误以为休眠舱出现了错误，从而修改了某些参数，最后导致了一系列在休眠舱里醒不来的意外事故？”
“……对。”
“去年B类和C类管控的物资，是不是今年冬天开始也变成了A类甚至超A类？”
“对。”
艾比的神情越来越疑惑，她不知道我究竟想说什么。
“你知道Recovery Plan吗？”
艾比摇了摇头。
“艾比，我要给你看点东西。”我的声音抖得厉害。
我连接她的数据接收设备，把刚刚拷贝下来的资料传给她看。
Recovery Plan，复原计划，2109年开始筹划，2119年在X市开始小范围测试，2121年正式执行。
逐年恶化的气候，种种不可再生资源的渐渐耗尽，日渐增多的人口，越来越长的平均寿命，这些因素让人类不得不面对最基本的生存问题。我只知道政府将很多物资划级别进行管控，以及全民分配冬眠舱，实施强制性冬眠，以减缓资源消耗……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背后的含义。
“请提前预约您的技术人员对冬眠舱做好基础检查……”新闻主持人标准的笑容在脑海中再次浮现。
休眠舱，以及随后出现的休眠舱意外，都只是复原计划的一部分。经过技术人员“基础检查”之后的指定休眠舱，里面的人将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地死去，再也醒不来。当然这样越来越频繁的“意外”早晚会引起民众的注意，不过没关系，冬天严峻的物资管控以及恶劣的气候条件，让冬眠舱成为我们的唯一选择。
而我所居住的区域，也属于复原计划的一部分。如果今年我乖乖地按指示检修了冬眠舱，那么我将永远不再醒来。
例如那个叫杰西卡的女孩。她在今年冬天进入冬眠舱后，坠入了永久的梦里。
15.
“艾比……你还好吗？”
艾比已经整整十分钟没有说过一句话了。她没有问我从哪里得到这些数据，也没有怀疑这个计划的真实性，她只是像行尸走肉一般用空洞的眼神盯着地板。
“艾比，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……”我抱着她，温热的眼泪流到她的脸上。
艾比转过头来，眼神还是那么空洞。
“艾比……”我吻着她的脸，“艾比，我们一起离开吧。”
16.
我不太熟悉艾比的车子，但是她现在状态不太好，所以还是由我来操控。
艾比的车其实只适用于舒适的夏天，现在的天气对于它来说有点勉强了。我一边祈祷着车子加油努力撑住，一边祈祷我们不要遇到任何麻烦人物。
“凯莉，我们要去哪里？”
“我不知道……”我心里没有想好目的地，只是下意识地往南边开，一路向南的话，就能开到夏天了吧？
我真正担心的是边境的例行检查——不过也许我们还没开到边境，艾比的车子就会先在风雪中罢工。顾不得这么多了，希望在能源耗尽之前，我们能逃出去……
17.
其实从刚刚到现在，我的身体就在不自觉地颤抖。幸而自动驾驶功能开启后，我不用费神去看方向盘，只需要留意前方会不会突然冒出麻烦的AI警察。
“凯莉，”艾比如梦初醒般，转过头来看着我，“对不起……”
“怎么了？”
我扭头，发现艾比脸上全是泪痕，“怎么了艾比？”
我越过座位，伸手搂着她，“不要想那么多，我们马上就能到达夏天了，冬天很快就会结束……”
“对不起，我差点把你给……”艾比也在颤抖。
“不，跟你没关系，不要想那么多，夏天马上就到了，”我不断地重复这句话，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抵达夏天，但我就像濒死的人一样默念着，“夏天马上就到了。”
我们已经开出了城市，辽阔的冰原上，现在只有我们一辆以异常速度飞速行驶的车子。
我坐在艾比身上，用手抹去她的眼泪。她用力地吻我，车子在狂风中像落叶般剧烈摇动，随时都有散架的危险。
下一秒我们就会死去，渺小的人类最终会在大自然面前低头，我们都将化成尘埃，宛如从来不曾存在过——
而这一秒，我们切切实实地存活着，赤裸的躯体缠绕在一起，艾比吻得太用力，我尝到了血液的金属味和眼泪咸咸的味道。身体因原始的快乐而变得滚烫，我们呼出的气息让车窗起了雾气，我后仰着身体，到达高潮失去平衡的时候，在车窗上留下了一个暧昧潮湿的手印。
车窗外是呼啸的风雪和茫茫的冰原。而我们如蜉蝣一般，在世界尽头成为彼此唯一的救赎。
如果今天就是世界末日，那就让我们疯狂做爱然后死去吧。